不管会所里如何犬马声色,这里地处偏郊,入夜了只有风过境的痕迹,厉成锋的咆哮震响了泊在旁边的车,鸣笛声惊醒天地最后的死寂。
喊完,他力气耗尽踉跄几步后蹲下了,失魂落魄抱紧头,表情痛苦。
陈嘉效冷眼看着他一系列怪异举止,双耳深处仍盘旋着持续的嗡响,隐匿于夜色中远山上那团乌云转眼间飘到了心头,攒起了雨。
厉成锋单手颤抖点燃一支烟,眺望远方沉沉开口:“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夏令营,同行有一个比她大叁岁的男孩,是她的初恋。”
故事开始得猝不及防,陈嘉效神思一晃,不知不觉把厉成锋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心底。
脑海里第一时间响起她朦胧轻唤的那声“学长”。
“叁年后她上初二,在一次全国竞赛赛前培训中和那个男的重逢了,从此以后两个人有了交际往来,她叫他‘学长’。”
陈嘉效脑海中“轰隆”一声炸响,紧接着,只剩下一片白光。
“我不知道你爱她什么,你根本没见过十几岁的郑清昱,她完全是另一个样子。”厉成锋被浓重的烟雾迷了眼睛,声音变得飘渺,“会爱人的郑清昱,在热烈喜欢一个男生的郑清昱。”
“据我所知,一开始是她单恋人家,可那个男生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,她中考失利的时候还专门去找她了。后来怎么样我不知道,因为她初中毕业就回到台城念书。”
陈嘉效疑惑:“她初中不是在台城念的吗?”
厉成锋想了想,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,似乎在笑他,连这个都不知道。
“不是,她父母那时候在江城东县做生意,她小学是在东县上的,初中才到市里上学,我和她其实小学就在一个学校,只不过是初中住了那种托管班才认识。”
东县……陈嘉效觉得自己大脑指挥出现问题。她在东县生活过,可他不止一次和她提起他外婆家就在东县,她却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。还有上次她说自己没通过台高入学考试,他当时没细想,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还要多参加一场考试。
陈嘉效身体有种被打通的感觉,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,相反,觉得厉成锋告诉他的每一个信息几乎要压得他喘不上气。
“但我知道的是,他们后来还是在一起过,这就是她的初恋。”
“那个人叫刘近麟吗?”陈嘉效急于求证到哪怕一点他掌控到的信息。
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,但是我知道,他已经死了。”
厉成锋沉沉吐了口气,整个人被悲哀淹没了,“所以我说,她的心已经死了,因为那个人死了,她不会再爱任何人。活着的人,怎么和死去的人比呢……”
远处点点繁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了,辽阔沉积夜幕下一个人蹲着,一个人站着,影子投得无比长。
不知不觉,厉成锋脚边多出一堆烟蒂,整个嘴巴都是苦味,嗓音渐渐凉下去,“你说的那个人,应该是她上大学之后谈的男朋友,不知道的人,都以为那是她初恋,但其实我说的那个人,在她还上高中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这些?”陈嘉效觉得自己明明站得很高、很稳,可他的骨骼已经在悄无声息坍圮了。
“你忘记了,我初中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叁年,知道十几岁的郑清昱是什么样子,知道有什么人爱慕过她,但我没见过她和哪个男孩子打情骂俏,唯独知道她喜欢那个‘学长’,那个时候我们整个托管班都听过她的少女心事,见证她和一个台州高中的学长联系往来。五年前我再次遇见她,知道她是一个人后我开始正视自己年少时期对她的倾慕之情,开始追求她,可我也很好奇,为什么她没和那个学长在一起。
她说他死了十年了。我没法形容我当时的震惊,甚至有了一丝打退堂鼓的念头,隐约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会坐在对面和我约会。婚前,我们坦诚向对方交代过往的情感经历,所以我大概知道你提到的那个刘什么,他们恋爱持续了五年,之后她还交往过叁个男人,其中两个见过家长,当然最后都没下文。除此之外,她其实不是长期一个人的状态,”说到这里,厉成锋徐徐吐出一大口浊烟,嗓音又沉了一度再度开口,“说直白点,她会和不同的男人上床,因为这些男人或多或少能让她看到那个学长的影子。她会和学长有那么一点像的男人逢场作戏,但绝对不会和他们维持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。”
陈嘉效一动不动,面色发白,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,无法继续支撑他岌岌可危的身躯。
厉成锋也不多加解释刚才最后一句话的含义,他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久久凝视身边另一层影子,知道陈嘉效会懂。
而他就是要陈嘉效懂,自己去领悟其中的痛、怒、悔。他就是要这个男人认清自己。
厉成锋不希望看到陈嘉效得意忘形的样子,要让他懂得他和自己没什么不同,在郑清昱的世界,只有学长和不是学长的男人之分。
他不相信郑清昱会